有些话不得不说——写在2010年初之际

时间已经跨入2010，但思绪却被09年的众多事情牵扯着，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在上面耗费脑力，不得安眠。想要诉说却又畏首畏尾，企图遗忘却又时时如鲠在喉，今日索性老博新用，一吐为快。

由于本人素爱网上闲逛，订阅着“月光技术文摘”、“KESO的网摘”等一干博客，数量应有百个以上，所以即使身为宅男，却也见识了许多“荒唐事”。临近年末，遭遇一场网站风波，我的一个站点也有幸尝到了连坐的滋味。又见到译言被关，和菜头被踢墙外，在体会寒流袭来的同时也感到一阵阵心凉。世博将近，上海海纳百川的精神尚未向世人展现，国人的内部掐架反倒愈演愈烈，让我不得不感到人与人之间的隔阂之大。

每每躺在床上，回想这一件件发生在我们国土上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，总想说服自己：那些是特例，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，何况是一个国家。但是重读《万历十五年》后，我意识到：这也许是我们时代的悲剧，是一个持续不停的“周期律” 。

法律，还是道德

只要是中国人，应该对领导的“万用发言稿”十分熟悉，就连胡主席的元旦贺词也逃不出这个巢臼。不过最令我感到痛心的，是从最高人民法院院长王胜俊口中讲出：坚持“三个至上”工作指导思想，努力推动人民法院工作科学发展。他将“确保人民法院的正确政治方向”放在第一位，“始终坚持为大局服务。自觉把法院工作置于‘保增长、保民生、保稳定’的大局中去安排部署，使人民法院工作紧紧围绕中心，服从服务大局。”

法律让位于大局，在这样的工作指导下，唐福珍死了，被定性为“暴力抗法”，成为“保增长、保民生、保稳定”的大局中一点小波澜。“因之我们的政事，注重体制的安定，而不计较一人一事的绝对公允。牺牲少数人，正是维持大局的方法。”可岂只是一个人，汶川地震，建筑质量的问题被掩盖，艾未未的新浪博客被关闭，因为他想知道死亡的确切人数，想要知道每个死亡孩子的名字，想要知道救灾款的用途。但是这些都是国家机密，于是那7万多个人，成了历史上的一个数字，“纵做鬼，也幸福”。

看一看这2009年“十大最强声音”，不外乎希望领导干部“品德好、业务精、作风硬”，期望出现一个人民公仆。“所以说来说去，施政的要诀，仍不外以抽象的方针为主，以道德为一切事业的根基。”“本朝不是以法律治理天下臣民，而是以‘四书’中的伦理作为主宰。”万历十五年的道德，是熟读四书，以圣人为楷模；2009年的道德，是“坚定不移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，以邓小平理论和‘三个代表’重要思想为指导，深入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”。

如果道德真有其效，人人都能真心诚意的遵守，那也未尝不错。但是人都有内心“隐蔽的欲望和动机”，和政府“宣扬的道德高调”形成一阴一阳。调和阴阳是一件复杂的工作，特别当我们的道德如此之抽象，而个人的私欲却如此之强烈并缺乏监管时，贪官污吏怎么肯能会减少？

说到监管，我们的监督部门也是在party的领导之下，也深韵“服务大局”的宗旨。所以我们热衷于一阵风似的整改，无论是酒后驾车，还是扫黄打非，抑或是最近风头正劲的重庆打黑、足坛禁赌。都是希望“采用惩一儆百的方式”，“一方面显示了自己的执法不阿，另一方面也多少可以减缓百姓的不满”，“而不是对类似的案件一一追究”，“礼仪和道德代替了法律，对于违法的行为作掩饰则被认为忠厚识大体”。否则牵扯面一旦过于广泛，则可能会影响到“稳定大局”。

政治，还是宗教

“现代政党制度的实践告诉我们，一个国家能不能防止专制和腐败现象出现，并不在于采取什么政党制度，关键在于建立起反映和协调各阶级、阶层、利益集团的良好机制，和对执政党的监督制约机制。”

一些有识之士有鉴于我国缺乏良好监督的弊端，提出三权分立，开放党禁、报禁的呼声，但是结果是悲惨的。教育部还刊登了一篇文章，来批判“普世价值”。这篇文章没有说理，只是用我们不需要来排斥一切，把一切不同的声音都归结到危及国家安全的程度。“普世价值已不是一个简单的学术问题，而同现实复杂的、尖锐的政治问题交织在一起，牵涉到党和人民的根本利益，关系到共和国的安全。”

尼采说过：“怀疑即罪。——基督教使出浑身解数，力图使它的学说成为不受怀疑的，甚至宣布怀疑就是罪过。按照它的说法，人们通过某种奇迹而非理性投入信仰的怀抱，从此就畅游在信仰之中，如同畅游在明亮无比和一尘不染的空气的海洋中——即使是对于地面世界的悄悄一瞥，即使是人的存在不仅仅是为了畅游这种一念之差，即使是我们的水陆两栖本性的最轻微的振动，都已然是罪！所有这些意味着，信仰的任何试验和证明，对于它的起源的任何思索，都将是非法的；需要的是闭目塞听、幻视幻听和飘荡在吞没理性的波涛之上的永恒的歌声！”

由此看来，革命先辈们经过几十年腥风血雨摸索来的政治制度，已然成为盲目的，不问缘由的，不究根底的，不容怀疑的宗教信仰。面对时间的发展，社会的进步，我们能做的就是不断在已有的基础上添加新的理论，以期望能符合当下的社会发展。全然没有意识到我们的政治制度已快成为又一个“地球中心说”。

理想，还是现实

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社会问题，不过学生入党依旧积极，报考公务员的人数年年攀升，近年来不少私企老板也加入积极入党的队伍。只是除去考研方便、找国企工作方便、考公务员方便之外，能真心诚意拥护（或者仅仅知道）共产党的执政纲领、执政方法的入党积极学生有多少？不是抱着当一个红顶商人的想法的私企老板们又有多少？希望做一个好公务员，而不是冲着工作稳定、待遇优厚去考的又有多少？人们对于自己感情上的“贞操”依旧看得很重，肯出卖自己的感情换取荣华富贵的毕竟还是少数。但出卖政治“贞操”换取利益的做法却无人谴责，也许我们并没有什么政治信仰上的贞操吧，毕竟世界上如果只有一个女人，我说不定也就闭闭眼认了。

当然每个人都有追求利益的权利，特别是找工作难的今天，但如果是以现实目的为前提，那么就请不要再举着道德的遮羞布了。在奥巴马访问上海期间，我们的优秀青年（党员）们中，就有一个博出位的红衣女郎，你能指望她是一个“真正”的党员么？

当然也还有怀着“在我们这个古老而伟大的国家重新崛起的过程中，来自内部和外部的批评是少不了的，在她发展和与外部世界的偏见斗争的过程中，总有一些人要被牺牲，无论是死于外战还是死 于同胞的口水。如果那个人会是我，我也将学所有的前辈，义无反顾。”这个伟大理想的陶韡烁同学。对于他的三个反驳，我想说的是：

我看了直播，对于洪博培来问的这个GFW的问题，我也感到很遗憾。遗憾的是，它竟然需要由美国的大使来问，而不是在坐的你们。我记得开始前，你的校长说今天你们的任务之一，就是代表广大青年，将网络上的问题向奥巴马提问。中国人民一直是被代表的，这次我们把提问的权利交给了你们，你们自己的提问阶段问什么我不管，但是代表网民时，请如实提出，而不是“精心挑选”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。

当然你们可以选择不问，

“来自长期以来在专制环境形成的一种恐惧心理。诚然不可能指望每个人都像林昭那样决绝、那样勇烈，为反抗铁幕、竹幕去牺牲自己，那不是常人能做到的。对常人而言，面对是与非、黑与白，如果不能打破沉默、说出真话，退一万步说，至少也要保持沉默，绝不能违心地说假话，绝不能为假话鼓掌喝彩，这是良知的底线，是任何一个常人都可以做到的。”

但你选择了歪曲和美化，如果“现在上网还是挺自由”的，那这幅图是什么？

其实我们的分歧，在于你的“我认为首要的问题是，我们的国家、中国人、中国青年人不能随随便便被一个外国元首想怎么教育就怎么教育，而没有一点反应”。所以我们国家一向多“感情被伤害”，一向“要强烈抗议”，而不是在乎事实，在乎批评是否正确。

对于“为什么愿意相信华盛顿邮报这样的报纸对中国的报道，而不愿意为一个相信一个你身边的同学呢？”这是我接下来要说的。

真实还是谎言

小时候读到“在齐太史简，在晋董狐笔”的故事，对这种不畏强权的气概极其佩服，也就相信史学家的人格，相信历史书中记载的一切。但在看过《1984》后，一句“谁控制过去就控制未来，谁控制现在就控制过去”动摇了我的信念。等看到傅国涌叙述的“1986年我到英国牛津大学留学，中国大使馆发给留学人员一本书时说，你们以前学习的历史不完全代表真实的历史，许多历史上发生的事实你们都不知道，但是现在国门打开了，如果你们和外国人说话，是会闹大笑话的。极少数文化精英把一些历史的真相告诉你，你会大吃一惊的。”我已经不那么惊讶，因为徐中约的《中国近代史》两个版本，已经让我了解了什么叫做篡改。只不过国内想买到没有阉割的版本，恐怕要淘宝代购，或者看唐德刚的《晚清七十年》也好，电驴有pdf下载，再不济花个半小时看这篇。

除了他人写的书籍被篡改或者禁止，连自己50年前发表在《新华日报》和《解放日报》的文集——《历史的先声－－半个世纪前的庄严承诺》，出版一次，就再无二版，名存实亡。唯一的解释，就是是当年的言论，是为了拉拢人心的手段。

韦小宝曾总结过如何说谎话：十句话里，说九句真话，而关键处说一句假话。但谎言揭穿的后果，恐怕是那真的九句也让人生疑了。《万历十五年》提到张居正死后遭到清算，与万历感到被欺骗从而由敬重转为憎恨是分不开的。

我们都还是孩子么

国内的一切阉割产品，比如书籍、影视、游戏，现在还加一个网络，一个冠冕堂皇的出发点是保护孩子。秦刚新闻发布会上被问到绿霸产品时，振振有词的反问就是：你有孩子么？据说现在反低俗的浪尖，已经打到了KTV上。

对于色情暴力内容，我觉得为了保护孩子，有必要进行禁止，但别人都是通过分级制度来体现，从未像我们这样从3岁到80岁一样对待的。这种不区别对待，一刀切的笼统做法，“是一种技术上简陋和没有出息的办法”。

而对于其它层面的内容——也就是我们反低俗涉及的内容，其实王小波早就在《艺术与关怀弱势群体》中对此作出了回答：“科学、艺术不属福利事业，不应以关怀弱势群体为主旨。这样关怀下去没个底”，《摆脱童稚状态》更是阐明了这一点。

把我们当作孩子，更体现在替我们包办了一切什么的该看，什么的不该看。众多优秀的网站被GFW屏蔽，面对一次次的连接被重置，叫人如何不慢慢生厌。“精神的自由是一片阳光雨露，它可以养育出玫瑰，也可以养育出罂粟。如果为了给文化”消毒”而消灭”精神的自由”，也就是为了消灭罂粟而消灭阳光雨露，那么玫瑰也必将不保。”

在管教孩子的时候，有的大人说话一套一套的，听上去有鼻子有眼就跟人说的一样。但其实旁观者都知道，那些大人只不过是为了让小孩听话而不断骗小孩。甚至有的家长骗成习惯了，让小孩在其接受知识最黄金的年龄天天接受错误信息。等到他自己面临社会的时候，不得不重新学习知识，而那个时候，他最丰富的知识就是知道别人当年是如何骗自己的。

绝望，抑或是寻找新的一条路

我当年为了躲避历史、政治课的折磨，在高三选择理科作为高考的方向，以为数理化里总有十分的自由。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，正是由于学计算机，我才有了遇到无形的墙的机会，有了接触到真实世界的技术。

“不经过战斗的舍弃是虚伪的，不经过劫难磨练得超脱是轻佻的，逃避现实的明哲是卑怯的，中庸，苟且，小智小慧，是我们的致命伤”。我一直认为没有经过自己的思考，没有比较不同的社会制度，就举起右手宣誓是不庄严的。

所以当我的一个同学问我是否有信仰时，我告诉她旧的已经打破，新的尚未建立。笛卡儿有句名言，“我思，故我在”，我们都“存在”在这个世界上，却未必都“是”自我，唯有经过思考（质疑），我才真正成为本体论意义上的自我。所以我决定寻找一条自己的路，哪怕坎坷曲折、荆棘丛生，只为成为真正的自我。